斯年只是微微一笑,开始吃蕙心烧烤的那份。
好半天,蕙心才从激动中平复自己,拿着斯年的那份烤肉发呆,她实在是舍不得吃,她仿佛能觉察出斯年那份深藏的情意,但——但——现在为时已晚,后悔也没有用。
“哎——”费烈打破沉默。“星期六我想请全体到我们家去玩,然后吃晚饭,大家都要去。”
“我——”斯年第一个有意见。
“星期六我没空。”蕙心立刻说。
“不许不去,这么多年,我们第一次请客,还是原班人马,不能不给我面子。”费烈诚恳地。
蕙心思索一会儿,不再出声。
“我真的不行,星期六晚上轮到我主持弥撒,我怎能不留在教堂呢?”斯年说。
“那改成星期五,”费烈想也不想地,“我们自然不会令你为难。”
“好,我一定到。”他终于点头。
蕙心慢慢吃着食物,刚吃完一块,斯年又递过来第二块烤好的,他十分照顾蕙心,仿佛时光倒流,又回复了六年前的情景,那感觉——好得不能再好,蕙心全身都紧张了起来。
是不是——还有一丝希望?
就在这源陇的喜悦中,时间过得好快,想抓也抓不住,食物都吃完了,烤炉也关上了,于是大家坐在海边,喝着冷饮,享受着海风。
大家都没说什么话,费烈夫妇靠在一边,家瑞与文珠也坐得很近,只有斯年和蕙心各自孤单地坐着,蕙心越坐越不自在,她竟有想哭的感觉,但——她强忍住了,她不能哭,她已二十八岁。
夜渐渐深了,海滩上也更凉了。
“我们——该回去了,”斯年最先提出,“太晚回去,不太方便。”
“好,我们送你。”费烈说。
“我送斯年好了。”蕙心突然说,所有人都大感意外,蕙心——不是这种个性的人。“我住跑马地,反正要到隧道口,你们住中区山顶的就不必统路了。”
“好,由你送斯年最好。”文珠笑。
蕙心也不解释什么,大家一起往外走,各自上了停在前院的车,陆续驶出马路。
“你的车——很好。”斯年找出话题。
“远不如你以前那辆四五①跑车。”她由衷地。
“你还记得那辆车?”他意外地。
“我记得以前所有的事。”她说:“那是不容易忘记的,是不是?”
“是,甚至做了神父的我。”他说。
“我相信这对我们俩是种惩罚,惩罚我们的刚愎自用。”她苦笑。
“不要这么说,”他摇头,“我做神父并不是惩罚,而是我心甘情愿的奉献。”
“我知道,或者——我说错了!”她立刻改口。
“我想——如果你愿意,星期五可以带李柏奕或那位助教去费烈家。”他说。
蕙心惊讶地望住他,他什么都知道?
“不,费烈只请老朋友,原班人马,他们不是!”她说:“而且——我从没邀请他们,我们认识的日子还太短。”
“时间不是问题,是吧!”他说。
“对我来说,是问题,”她摇头,一语双关的,“交‘老朋友’的时间已过,如今我没有从头开始的兴趣。”
斯年没出声,显然是听懂了。好一阵子,才说:“我抱歉!”
他似乎有点黯然。
“我有资格怨谁吗?”她苦笑。
然后,一阵子沉默,车驶过海底隧道。她送他到玫瑰堂的门前。
“星期五见,斯年。”她凝视他。
他考虑一下,慢慢地说:“我想你该叫我傅神父。”
蕙心一愣,神色变了。“是,该叫傅神父的。”她立刻改口。她是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事实。“我抱歉。”
斯年下车,也回头凝视她半晌。
“星期五见,蕙心。”他的声音竟然嘶哑了,他——的内心也在做剧烈挣扎吧?
她一咬牙,汽车疾驶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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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蕙心过了非常忙碌的两天。
公事忙,公事上的应酬也忙,加上来来往往要见她的人又特别多,还要打点受训前的事,似有干头万绪缠着她,她觉得心灵负荷过重,巳到了承受不了的地步,她怕自己要疯了。
当然,主要的原因是在心里。斯年近在降尺,但在感觉上,却遥远得犹如永远到不了的天边。
费烈请客的日子到了,早上他已打电话来提醒过。蕙心有自知之明,所以先说好了可能到得晚些,因为太忙。
费烈托她去接斯年,她无法推辞,想去又伯去,最后还是答应了,约好了六点半在玫瑰堂外。
然后,她接见一些客户,又开了一次广告会议,还做了一堆案头工作,直到抬手一看,自己不禁吓一大跳,怎么已七点了?
七点?那么六点半等在玫瑰堂门外的斯年呢?
她又急、又气、又懊恼,匆匆拿起皮包,连埋怨秘前走。”
“我知道,谢谢你,家瑞。”她由衷地。“我会替自己安排好一切的,我不会为难自己。”
“那就好了。”家瑞笑起来。
甲板上另一头的文珠找不到家瑞,正扬声怪叫着。
“家瑞,你在哪里?”她叫:“来帮忙调酒啦9”
“你要不要一起过去?”他问。
“我再站一会儿,你先过去。”蕙心摇头拒绝。
家瑞走了,只剩下慧心倚着栏杆,极目远望,薄薄的丝衬衫迎风吹动,显出她苗条纤柔的身材,站了一会儿,她听见背后有脚步声,是家瑞去而复返?
转头望望,竟然是斯年。
“啊!”她淡淡地招呼,又把眼光放得好远。
“怎么不进去喝点饮料?”斯年站在她背后。
“不想喝!”她动也不动。
“是不是有点不开心?”他再问。
“我很好,非常好。”她立刻紧张地说:“没有什么摹值得我不开心的/
他沉默一阵。
“来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。”斯年说。
“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。”她说:“我相信你是看错了。”
“刚才——家瑞对你说了什么?”他问。
“让我及早准备去美国受训的事。”她说。
“决定去了?”他问。
“本来就决定去,去念书、受训,有什么不好呢?”她的脸色显得很冷。
“是,念书很好,我重回哈佛时也有这种感觉,”斯年说,“不过——学校依旧,人事全非。”
“我以前没去过哈佛,不可能有那种感觉。”她说。
斯年沉默了,他的确发现她的改变,是因为刚才他说的话?
“对不起,我先进去。”她垂着头侧身走过去。
斯年没有跟过来,当然,他不该再跟来的。
“蕙心进来了,”文珠叫,“你和斯年好像在轮流转,他出去你进来,你进来他就出去,你们在玩什么游戏?”
“我刚才在吹风,”慧心淡淡地,“现在口渴。”
“斯年,你现在吹风,什么时候口渴?”文珠提高了声音,又笑又叫。
斯年没回答,却慢慢走进来。
“现在已经口渴了。”他说。
蕙心拿了一杯酒,很自然地坐在费烈夫妇旁边。
斯年转头看了一下,坐在家瑞那儿,两个人仿佛是——一贴错了门神似的。
“坐在慧心那边去,”文珠推推他,“快去。”
“分明是为难我,为什么不能坐这儿?”斯年微笑。“文珠,你还是像小孩子一样。”
“至少不像修女!恐伯当不了三天,修女院的墙就会被她打穿,她穿墙而出,还俗去也。”家瑞幽默地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