语毕,他起鞭抽马,马车立刻在官道上奔驰起来,经过那名大汉时,老头儿哼了一声,将指尖铁珠弹到大汉的笑穴。
“你真过分!”黑脸小子爬到前头来跟他一块坐。
“什么过分,敢调戏良家妇女的都该死!啐,那是什么死人脸?这种脸也有人会调戏,连点妆也没有上。”
“哎,她素颜也美啊,何必在脸上添什么胭脂水粉呢。如果她没有人要,我倒不介意娶个妻大姐!”
“去!你等八辈子也等不到┅┅”一思及她躺在棺木里,就浑身发毛。“我的天啊,我真的做了,我的天啊,她一定会报仇的,我的天啊、我的天啊┅┅”马车愈驶愈远,总在官道的转弯处消失。
茶棚内人人面面相觑,良久之后,一个细微的声音冒出来:“咱们要不要去找捕快?”
“要找!”读书人悲愤交加地泣道:“而且还会有画像,我将那老头儿记下了,他竟然敢害死咱们书院里的八师傅!咱们学生绝不会放过他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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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美人兮,见之不忘┅┅一日不见兮┅┅思之如狂┅┅凤飞翩翩兮┅┅四海求凰┅┅像中蛊般,仿佛有人不停地在她耳畔低吟。会是谁?这世上懂得她的心思。
“该起来啦,练央。”她微微呻吟,张开无神的黑眸。
“作恶梦了吗?怎么流泪了呢?”温热的大掌如春风拂过她的脸颊,她定晴一瞧,张大圆眸。“你没死!?”童音又惊又喜。
“我怎会死呢?”他温笑。
“难道是梦┅┅”话才说完就发觉自己躺在他的大腿上,身上盖着薄被,丝绸的布幔遮去床外的光景。她翻身起来,顿觉自己体内失了气,全身发软。
“你┅┅你没事吧?”他及时抱住她软下的身子。
“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。”不顾自己突然失去功夫,急迫地扫过他的面具、他似无恙的身体。“我明明记得你躺在棺木之中┅┅”
“躺在棺木之中不见得一定要是死人。”聂渊玄温柔接住她猛掉的眼泪。“元巧这小鬼说得倒也没错,女人的泪像珍珠,珍贵得紧。”
她才不管聂元巧说了什么、做了什么,看到他安好,宁愿舍去一切啊!她的眼泪愈掉愈凶,顾不得之前有什么嫌隙,颤抖地紧紧抱住他,感受到他还活着的事实。
“你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!”她哽咽道。
聂渊玄的双臂悄悄轻触她的背,不敢紧抱她。脸庞微微躁热,忍了一会儿,才低声说道:“练央,你┅┅你抱得我喘不过气来了。”抱得他心跳如鼓,差点失了心魂。方才看着她的睡容,已是有些把持不住,现在她身上桃香扑鼻,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瞒着他下了什么药,竟然对她如此敏感。
她闻言,这才松开些彼此的距离,擦掉眼泪。“你不必怕,有我在,我会救你出去的。”
“你都暂时被废了功夫,要如何救我?”他柔声说道。
原本撩开床幔的动作停下,她惊讶地回头,道:“暂时被废?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她方才暗自运气,确实觉得被人封了好几道大穴,有多严重她暂无法顾及,全心只悬挂他还活着的事实。
他轻咳一声,垂首低语:“我听他们送你来时,提到暂时废掉你的功夫,以免你带着我脱逃。”
“他们?”她忆起那个背上生瘤的老头儿以及黑脸少年,当时马车内似乎还有一个人┅┅那人的招式好生眼熟┅┅“是六哥惹来的。”他打断她的回忆,仍然垂着脸说道:“这里的庄王长年积疾,大哥没有治愈他,反而病情加重,他找不着大哥复仇,便掳我来。”
她闻言微恼聂六拖累了他,心里也迅速盘算,打量房内的摆设。她爬下床,有东西打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,她低头一望,瞧见铁练垂地,一头系在她的脚踝,一头┅┅系在他的手腕上。
她愕然,立刻抓起沉重的铁练。练条极粗,她一时忘了自己尽失功力,运气要击碎线条。
“练央,不要!”他大叫,扑上来。
她痛得掉出泪来,他急忙握住她虎口隐隐作痛的小手,不停地揉搓。
“很痛吗?不痛了、不痛了,不会痛了。”
她痛到额上冒汗,苦笑道:“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打人会痛、打铁更痛。”
“肉打铁,当然会痛。”溢于言表的心痛,她听见了,略微惊诧地注视他也冒汗的半脸。仿佛发现她的注视,他撇开脸,说道:“是我拖累你了。”
“什么话,你能活着,这就是最重要的事了。”蒙天垂怜,让她发现他被人掳了,
她是失了功夫没有错,但有她在他身边,她才能心安。她看了一眼练子的长度,又要去侦探四周,聂渊玄及时抓住她的手。
“练央┅┅”
她笑着安抚他。“你别怕,我只是瞧瞧有没有隙处可以逃。”
“逃不了了,”他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。“有我在,你是逃不了了。”
他语气中的怪异让她心生警惕,揣测他话中意,大惊地板过他的脸。“你中毒了?”
“没┅┅没有,不过也差不多了。练央,他们抓住我时,我不慎撞上头,失去了眼力,再也瞧不见任何东西了。”他说得轻描淡写,却如天外闪电打中她的身躯。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┅┅
“怎么可能┅┅”她试探地在他眼前伸出手晃着。
他露出温柔又苦涩的笑,视线穿越她往不知名的地方凝集焦距。“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没有用的人了,你还会照顾我吗?就像是以前一样┅┅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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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是以前一样┅┅他失了眼力,只能仗她照顾,虽然最后不知他为何突然又能瞧见,但那一段日子她想来就怕。她不是怕他当年暴躁的脾气,而是对他眼不能视物所感觉到的恐惧感同身受,但只要一想到瞧见他尸首时的心神俱制,她宁愿他活下来,不管失去视力甚至于残废。
“几更天了?”他柔声问道,距她醒来已过了好几个时辰,这其间除去她四处走动观察地形之外,尚有人来送饭。饭送到门外,差点被她给踢了,若不是顾及他会挨饿,她宁饿死也不吃。
“二更天了。”她盘腿运功了半晌,只觉气滞难通,再坐下去浑身必会不舒服。
“这么晚了啊。”
是晚了,她恍悟。“我差点忘了你不能熬夜的,”她连忙要扶他躺下。“你睡吧,有我守在这里,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的。”
“你呢?你要睡哪儿?”
“我在地上打地铺就好了。”他们之间的铁练打也打不开,也没有当日她系在他身上的绳索来得长,只能就近睡了。
他及时抓住她要下床的手臂,没抓好反而不小心碰到她的两团温香软玉,他像被烫伤似地连忙收回,叫道:“怎么行?快冬天了,你睡地上会着凉的,不如我┅┅”
她微红了脸,童音软软斥道:“要你着凉了那才麻烦呢。”
“那┅┅那┅┅”喉口像梗了石块,迟迟说不出口来,直到感觉她抱着另一条棉被要下去,他才摒除所有的礼教思想,说道:“如果你不介意,我们可以互相取暖。”语毕,半面的脸红光满面起来。
“嗄?”
“我是说,我是指,以前不都这样的吗?小时候我老抱着你睡,你还记得吗?我抱着你睡,会给我心安的感觉。我失去眼力之外,其实我很不安心┅┅我怕万一你也走了┅┅”他的喉口干涩,吐话困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