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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4 页

 

  不为叫了黑咖啡。

  他问她:“真羡慕全世界你都几乎跑遍,什么地方最难忘。〕

  不为笑笑:“你喜欢的人在哪里,哪国最可爱。”

  他一怔。

  不为说:“以此类推凡是与好友一齐喝的,即是好酒,吃得开心,就是好菜,一家人共聚一堂,就是好屋,你说是不是?”

  于忠艺看看她很久“你与本市一般年轻女子的想法很不一样,是因为在外国的时间多?”

  不为把脸伸到他面前,笑笑说:“不,因为我天性聪颖。”

  于忠艺笑起来,真想伸手拉她脸颊。

  他低下头,不敢造次。

  不为说:“回去吧,明早要动身。”

  他点点头。

  “我不明白,为什么乘火车?飞机转瞬即到。”

  “保姨说,她南下时也是乘火车,想搭上一程回忆一下。”

  “你也很纵容她。”

  他笑“我们在广州逛几天才乘飞机。”

  “一路顺风。”

  “这是一路上的电话地址,这是安养院照片。”

  “叫什么名字?”那是一座红墙绿瓦的小洋房,前后花园,环境甚佳。

  “保艺安养院,己收了十名老人。J

  他们上车回家。

  第二天一早,伍太太起来送保姨。

  保姨饮泣,“太太,我不走了。”

  “这里没你的事了,由不为送你去火车站。”

  不虞惺论下楼来,“我帮保姨提行李。”

  “怎么敢当。”

  不虞的声音忽然温柔,“是你每天帮我拿书包送上学,我都记得,妈说保姨是见了我们这样顽劣才不敢结婚生子,是我们害了保姨。”

  于忠艺在一旁听得笑出来。

  他们出门去。

  不为看到母亲把腕上金表脱下送给保姨。

  她认得那只手表,那是表背刻字的一只纪念手表,父亲自己创业,离开原先公司,同事送给他留作纪念。

  款式古旧,现在都不流行了,又是男装,母亲一直戴着,是因为她老花,字盘大,才看得清时间。

  保姨并不推辞,恭敬不如从命,与师母握着手。

 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。

  车子在便利店停下,不为买了纸包饮料、报纸杂志、糖果零食,让保姨在途中消遣。

  保姨有点沮丧,“我不走了,今天中午,你们吃什么呢?”

  不为顺口答:“罐头沙丁鱼。”

  保姨流下泪来。

  不虞说:“不为你少刺激保姨。”

  他们终于上了车,不为在月台上摆手,于忠艺一直看着不为。

  不虞说:“我们一家三口,那时不劳与你尚未出生,就是这样乘火车经过三日三夜南下。”

  他无限感慨。

  不为悄悄说:“时间过得真快。”

  “那时我比小仍小行都小,只得四五岁,广东话真难学。”

  不为问:“你找到工作没有?”

  “男人没有工作,就不似男人,男人没有好工作,就不算好男人,是,我找到工作了,在朋友一间公司挂单帮手设计电子游戏。”

  “屈就。”

  “你听家畅说过她,不打算回运河街。”

  “还有其它原因吗?”

  “我想等母亲分家产。〕他真坦白。

  “你急等钱用?”

  “手上假使有笔资金,可以付清屋子按揭,又可以做点投资。”

  “你这想法也很正确。”

  “你呢,仍然醉心写作?”

  不为不打算与他讨论这个问题,笑笑不答。

  她说:“我已经开始想念保姨。”

  回到家,见母亲在吃一碗清汤米粉。

  “味道怎样,新来女佣手艺如何?”

  伍太太答:“过得去无谓计较,她们会学会进步。”

  “妈妈真要向你肚量多多学习。”

  屋里少了人,顿时静下来。

  “真静。”

  “这样叫静?你们三兄妹与孩子们不在那才静呢。”

  “现在好啦,他们都不走了。”

  “他们有企图。”伍太太微笑。

  不为帮兄姐:“希析爸妈帮手,也是应该的。”

  “啊,有人找你。”

  “谁?”

  “一个叫莉莉的外国女子,幸亏我尚余两句生锈英语,同她说了几句,她十分友善,说是出版社编辑。”

  “她人在多伦多——”

  “不,她来了本市,住在丽华酒店,这是她房间号码。〕

  不为睁大眼睛,呵,她事先井没有通知她。

  她拨电话到酒店,接待员说:“苏小姐出去了,她留言说往离岛看庙会巡游。”

  真好兴致。

  人挤人,汗叠汗,肮脏狭窄的街道,俗艳的部色巡游,也许这正是西方游客眼中的华南。

  不管华南地位去到何种地步,洋人仍然向往唐人街的七彩牌楼。

  不为有空,照说,她应乘船往离岛去寻找莉莉,才那两条街,未必找不到,给她意外惊喜,讨好她,以图好感,换取事业前景。

  可惜不为根本不是那样进取的人。

  她一生习惯守株待兔,看到人家努力钻营,只觉恶形恶状,肉酸恶心。

  稍后再找她吧。

  不为累了,在床上小憩。

  她忽然沉睡。

  忽尔置身一片竹林,风吹过竹叶,发出沙沙声,十分幽静。

  不为看见一张古董瓷桌、两张瓷凳有人低头看书,那男人头发乌亮,身型壮健,不为立刻知道他是谁。

  “爸爸。”她喜悦地走近。

  果然是她父亲,他抬起头来,异常年轻,正是不为小时候认识的父亲,他朝不为微笑。

  “爸爸。”不为坐到他对面。

  她发觉父亲看的是一本账簿。

  “爸仍然关心数目字?”

  只听得父亲说:“也好,本来是他们的钱,花在他们身上也应该。”

  “谁”,不为不明白,“谁的钱?”

  “为为,你是小傻瓜。”

  “是,爸爸我是。”

  她伸手去拉父亲的手,发觉他手冰凉。

  不为一惊,落下泪来。

  父亲说,“嘘,别哭,别哭。”

  这时有人敲响房门。不为一惊醒来。

  女佣探头进来说:“有客人上门来找伍小姐。”

  “谁?”

  “她叫莉莉。”

  不为连忙擦干眼泪,“人在哪里?”

  “在会客室等你呢。”

  不为连忙跑下楼去。

  可不就是莉莉,晒成金棕色的皮层,笑睑迎人,仰起头看站在楼梯中间的不为。

  她俩拥抱一下,佣人斟出龙井茶来。

  不为高兴得不得了,整张脸往上提,嘴角弯弯,“莉莉,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。”

  莉莉坐下,打量四周,“没想到你家庭环境这样好,不为,华人说,文必穷而后工,你还有什么希望?”

  “这个穷不代表物质贫乏,而是说身处某种困景,才会激发文思,像都会自盛至衰,实在是写作至佳题材,应当激发无数优秀作品。”

  可是仍然乏人动笔。

  “生活舒适,是创作大忌。”

  “莉莉,你来旅游观光,还是开会接洽?”

  “两者都有啦,顺道来看看你。”

  “我家发生了一些事——”

  “我明白,刚才与令堂谈几句,她欢迎我来你家作客。”

  “与我挤一间房如何?”

  “我事忙,来往多闲杂人等,不甚方便,好意心领了。”

  “在都会中,运动比较困难,你若想踩脚踏车就无用武之地。”

  “但是在我住的酒店有健身房,我找到一幅最好的爬山墙。”

  爬山墙,久违了,练成的肌肉早已失却弹力。

  “来,”莉莉说: “困在家里无益,我与你爬墙去。”

  一听爬墙,不为就觉得好笑,像做贼一样。

  她跟莉莉出去,一路上谈公事。

  “编辑部觉得摄影集可以出版。你的说明精简动人,照片风格特别。”

  “多谢。”

  “有一个沉默高鼻梁的年轻男子,时时在照片中出现,你却只称他为男护士,这人是你男友?”

  “不,他就是男护士。”

  “总觉他有特殊位置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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