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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5 页

 

  子翔追问:“谁?”

  林斯终于开口:“你见了她,也许疑窦会有终结,心灵创伤可以得到医治。”

  子翔恻着头,隔了不知多久,脖子有点僵硬,她听见自己问:“她在这里?”

  林斯点点头。

  “你找到她?”

  林斯又点点头。

  “你统共没有征求我的同意,你利用职权,查阅有关档案,侵犯我私隐。”

  “我不忍看到你忧伤,我想帮忙。”

  “我不要帮忙!”

  “对不起,子翔,我送你回去。”

  子翔说:“走吧。”

  但是双脚不听命令,钉在走廊里不动。

  她低下头,“你说得对,得知真相,我或可开始痊愈。”

  林斯点点头。

  “她可知道我是谁?”

  林斯点点头。

  子翔深深吸进一口气,拉一拉衣服鞋袜。

  “你准备好了?”

  子翔百感交集,“准备,一个人可以准备考试,准备见工,但怎样准备这种事?”

  有人推开音乐室房门出来,子翔吓一跳。

 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,上完课拎着提琴乐谱离去。

  门又关上。

  子翔同自己说:此刻逃走还来得及。

  但是她没有转身离去,四肢已不听使唤。

  林斯敲敲门,里头有人说:“进来。”

  子翔亲手推开门。

  只见一个穿蓝布短挂纤瘦的中年女子背看他们看着园景,像一幅图画。

  她轻轻转过身来。

  子翔看到她的脸,就知道是真的,她们二人像印子印出来一般。

  五官一模一样,连眉毛高低位置都相同。

  两个人的手都颤抖得很厉害,不方便伸出来。

  半晌,她问:“你是容子翔?”

  子翔点点头,想说话,张大嘴巴,没有声音。

  “我是周远,音专的一名小提琴教师,今年四十七岁,已婚,有一女十五岁,丈夫是工程师。”

  林斯端来椅子给大家坐下。

  子翔看看周女士素净面孔,纤长手指,知道她就是生母了,但是内心比想象中平静。

  子翔终于问:“为什么?”

  “完全是我不好,请你原谅。”

  一个人可以原谅男朋友忘记她生日,也可以原谅同事在她背后插刀,可是,怎样原詴自幼被遗弃在孤儿院呢。

  “由你亲手抱到孤儿院?”

  周女士很勇敢,她独力承担责任,“是。”

  “他是谁?”

  “他在一宗意外中丧生。”

  “他可是一个好人?”

  周女士颔首:“读化工的大学生,热情,有远见,有抱负。”

  “他姓什么?”

  “他姓于,终年二十一岁。”

  林斯握住子翔的手。

  周女士看着,嘴角微微朝上,“林先生是你朋友?”轮到她发问。

  子翔点点头。

  “他们对你好吗?”

  “非常有能力,又体贴入微,没有更好的父母了,是我的造化。”

  周女士吁出一口气,“你动静像外国人一样。”

  子翔答:“我是外国人。”

  “听说,你也习提琴?”

  “妈妈替我找到名师,她是海费兹的徒孙,姓汤逊。”

  “可以弹一首给我听听吗?”

  子翔双眼润湿,取过小提琴,“我自幼笨,班上最后用真琴的是我,一曲‘闪亮闪亮小星星’练足一年。”

  她背着身子,奏出莫扎特那首著名童谣。

  林斯听得呆了。

  短短几节乐章,充份表现了对童年温馨怀念之情,林斯像是可以看到小小女孩由母亲爱怜地送进琴室学习......

  大家都泪盈于睫。

  周女士说:“弹得很好。”

  子翔放下琴。

  她与生母彼此凝视良久。

  忽然有人不敲门就进来。

  林斯“呀”一声。

  骤眼看,会以为是容子翔翻版。

  少女直发中分,穿白衬衫牛仔裤,活泼爽朗,她看着容子翔。

  “咦,好熟面口。”心直口快的她似足子翔小时候。

  周女士轻轻说:“这是我女儿李苗。”

  那少女打过招呼又一阵风似出去了。

  子翔再坐了一会,问了最后一个问题:“你有无想念我?”

  周女士用同样平静的语气答:“每一天。”

  子翔已经无话可说,她站起来告辞。

  周女士忽然上前握住子翔的手。

  子翔一怔,周女士的手冷且硬,同容太太的不一样,子翔轻轻挣脱。

  她勉强陪笑,“请你保重。”

  “你也是。”

  林斯开了门,子翔走出音乐室,松了口气。

  她的肩膀垮了下来,靠在林斯身上。

  “你没事吧。”

  “我很好。”

  李苗与几个朋友在园子聊天,她也看到他们,走近笑问:“可是要学琴?”

  子翔凝视她,“你已练到演奏级了吧。”

  李苗微笑,“我三岁就开始学琴。”

  “你弹维奥拉。”

  “你呢,可是梵哑钤?声音较为尖刻,我比较喜欢中提琴像人语。”

  子翔取过李首同伴的琴,“你可练梁祝协奏曲?”

  李苗笑,“这里每个人都会。”

  子翔说:“这样吧,我去祝英台,你去梁山伯。”

  “哪一段?”

  “楼台会。”

  两个女孩子在园子的喷泉池边取出琴,调好弦线,子翔一鸣惊人,琴声幽怨逼

  切,满腔忧郁无奈,李苗接着合奏,忿慨地控诉不平,伤心欲绝,两支琴声天衣无缝。

  同学们渐渐围拢来。

  林斯听得入神,正在最最激烈动人之际,忽然绷的一声,G线断开。

  子翔只得放下琴。

  同学们齐齐鼓掌。

  子翔道歉:“我犯了大忌,这位同学,我赔你弦线。”

  “不不,你弹得好极了。”

  第九章

  (25)

  子翔上前话别:“李苗,再见。”

  李苗点点头,朝他们摆手。

  林斯把车驶走。

  “李苗的维奥拉弹得出神入化。”

  “而你,子翔,一次又一次给我惊喜。”

  子翔看着窗外,“我记得妈妈一次又一次为我寻访好琴,并且说‘子翔一日你如决定演奏我替你借史特垃底’。”

  林斯拍拍她肩膀。

  “我们去见妈妈。”

  那才是她唯一知道的母亲,双手暖且软,左手无名指天天戴着枚大小恰到好处的钻石婚戒,子翔自小到大只认得这双手,它们为她梳洗、探热、做功课、收拾书包、做点心、安排生日会、筹备旅行、选大学、挑男朋友、添小跑车…

  容太太在酒店地库的美容院做头发,忽然看见子翔进来,十分意外。

  子翔握住母亲的手不放。

  美容师急说:“小姐,指甲油未干。”

  容太太连忙说:“不怕不怕,子翔,什么事,林斯呢,可是有争执?”

  林斯在身后轻轻抱怨:“不关我事,伯母。”

  子翔把妈妈的手搁在脸上,半晌不语。

  只听见发型师同容太太说:“鬓脚白发不好看,今日替你遮一遮,过两日记得来染。”

  “这白发最讨厌,特别触目。”容太太懊恼。

  呵,母亲有白发了,岁月如流。

  子翔蹲在母亲身边不愿走。

  容太太问:“子翔今日是怎么了?”

  “妈妈我去四川省教书可好?”

  “你知道四川是哪四条河?轮到我说好与不好吗?只要你高兴罢了,”她停一停,“总比到洪都拉斯或比亚法拉安全得多。”

  又问林斯:“你等她?”

  林斯一往情深地答:“永远。”

  容太太感慨地说:“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人那样说,可是我尚未读完书回来他已结了两次婚。”

  林斯连忙说:“那时的人比较缺乏时间观念。”

  容家两母女忍不住笑出来。

  容太太说:“去,去逛街喝茶。”

  走到街上,林斯说:“我陪你去吃一碗酒酿圆子。”

  他们在小馆子坐下,先吃生蒸馒头。

  子翔轻轻说:“我贪容家的财势吗,并不,看真了,容家不过小康,爸妈持家有方,生活才过得丰足,我们是真心相爱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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