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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8 页

 

  “我在公司,请振星过几个钟头拨到我家。”

  “你这些日子好吗?”

  “振星不在,闷死人,我就是爱听她刮噪。”

  “此刻她在香港,找她方便得多。”

  闲话到此为止。

  振星一小时后就回来了,不但仪容光鲜,且一身新衣,兼夹大包小包拎满手。

  她兴奋地问姐姐:“快不快,快不快,嗯?我办事效率不错吧。”

  她把新衣服拆开挂起。

  婵新含笑默默欣赏。

  “全部半价,超值货品。”

  “谁付帐单?”

  振星吐吐舌头。“妈妈。”

  她一头天然卷曲的头发已被理发师编成一条粗辫子,十分美观。

  婵新看着她把众包里拆开,忽然奇曰:“这零零碎碎是什么?”

  振星解释:“亚斯匹灵、胃药、抗生素眼药膏、喉糖、小瓶酒精、止泻剂、晕浪丸、橡皮膏布。红药水……”

  “你不是有一袋吗?”

  振星笑笑。

  “你送给人了?”

  “我见张妈有用。”

  婵新叹口气,“你又大发慈悲,慷慨施舍了,我同你说过,我想他们自给自足,这一小袋药品,救得来头还是救得来脚,白白减了他们的志气及自尊,一个人,非要自己站起来不可。”

  振星对老姐这套论调早己熟悉,当下说:.“这是我同你最大的歧见,不说也罢。”

  婵新道:“你扰乱了他们数十年来生活的节奏。”

  “曦!张妈手背一个熨伤的口子化脓,这是什么节奏?药膏一下去,第二天就好,大有大帮忙,小有小帮忙,你治根,我治标,目的统统是为他们好,想叫他们的生活进步,有啥子分别?”

  婵新气道:“不可理喻。”

  “要自己双腿站起来,真是谈何容易,我到现在还靠父母呢。”

  “你是疲懒,并非没有能力,他们侥幸之心一且养成,无可救药。”

  “你怕的是什么?”

  婵新答:“我去过印度蓬遮普,一整条村什么都不做,就是等联合国救济品,一点都不介意贫穷、落后、肮脏、丑陋,并且故意展览无知、无能,让西方大国深深觉得他们可怜,呵,施比受有福,一天只需八角五分美金,就可救活一个儿童,于是纷纷解囊,十年八年那样救助下去,孩子们恒久追在游客身后乞讨,振星,这是行不通的。”

  振星勉强地笑,“你怎么动了真气,快躺下,你看你额上青筋都跑出来了,划得来吗?”

  婵新重重吁出一口气。

  当下有教会的姐妹上门来陪婵新到医务所。

  振星披上新外套预备一齐出发。

  婵新却道;“你到处逛逛马路散散心岂不是更好。”

  “怎么不要我了呢。”

  “你跟着我,我有压力。”

  “好好好,我在酒店等。”

  婵新一出门,王沛中的电话就来了。

  “周小姐,你真难找。”

  “可不是,当中隔着十五个小时,你日我夜,我夜你日,咫尺天涯。”

  “振星,到中国两个礼拜,你的中文真进步了。”

  “不敢当。”

  “伯母问你几时回来。”

  “伯母才不理我。”

  “王沛中问你几时回来。”

  “我得陪住婵新。”

  “她不是已经痊愈了?”

  “王沛中,你是个草包,这话你不可传到我父耳中,婵新可能要做第二次手术。”

  王沛中耸然动容。

  振星低声说:“这些年来她积劳成疾,身体有许多不妥之处,未老先衰,一只眼睛既有近视又有远视,一到黄昏,就拿着个放大镜,我真担心她五脏六腑还有其他毛病。”

  王沛中沉吟半晌,“我到香港来陪你们。”

  “你如果有假期,不妨来几天。”

  “我计划一下。”

  振星嗤一声笑出来。

  五沛中无奈,他当然知道笑从何来,“我父亲还没走,他打算支持我,注资进公司,提升我做合伙人。”

  “那多好,正经事是正经事,我再过几天也就回来了。”

  王沛中黯然,“振星,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。”他苦不堪言地挂上电话。

  凡事均有藉口,说穿了不外是当事人厚此薄彼,周振星虽然天真,却也深明此理。

  令她诧异的是她并没有与王沛中计较。

  真没想到甫订婚已经有老夫老妻的感觉。

  振星用手臂枕着头。

  过去几日睡眠严重不足的她在宁静舒适的酒店房间很快堕入梦乡。

  她梦见有人敲门,起床把门打开,来人却是邓维楠。

  振星笑嘻嘻道:“小邓,你倒是来了,怎么走得开?”

  忽然之间,她看见邓维楠头上丝丝白发,惊道:“维楠,你怎么老了?”

  邓维楠笑笑,唏嘘地说:“可不是,我老了,你也老了,这样就一辈子了。”

  振星吓得口定目呆,“今年是什么年份?”

  “振星,恭喜你金婚纪念。”

  “什么,我同谁金婚纪念?”

  “你同王沛中呀。”

  周振星汗流浃背,“不,维楠,你弄错了,我今年廿二岁然还勉强能称少女,我,我……”

  这个时候,有人敲门,周振星惊醒,喘气。

  “谁?”

  那人没应。

  振星下床开门,门外站着满脸笑容的邓维楠。

  振星张开嘴,不知道梦倒底醒了没有。

  半晌才说..“你怎么来了?”

  “放一日假,来看看你。”

  “你的盛情我十分感激。”

  呵,从梦中醒来了。

  “修女呢?”

  “她去看病。”振星黯然。

  “呵,医学昌明,你大可放心。”

  “必然元气大伤。”

  “来,我带你去一个地方,散散心。”

  他真多花样,与他在一起:永不寂寞:永不沉闷。

  “今晚午夜十二时正我就得回上海。”

  如此来去匆匆,都是为着周振星。

  “你难道不累?”

  “嗳,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。”

  他的双手插在裤袋,看样子的确经过百思,可是不得其解。

  振星留张字条给姐姐,跟他出去。

  车子一直往郊外驶去,到了一列小小洋房,邓维楠掏出锁匙开了门,“舍下欢迎你。”

  原来是自置物业,由此可见经济已有基础。

  振星不想批评王沛中,她想到自己,不禁烧红双耳,只晓得问父母要妆奁呢,自己住了吃了不够,最好招郎入舍,把丈夫也唤来免费享福。

  太不长进了!

  人家邓维楠看样子也不比她大几岁,人家多有打算。

  邓维楠带她参观各处,到了简洁明亮的书房,振星看到墙上架子挂着一只金色色士风。

  “啊,我最心爱的乐器。”

  “是吗?”邓维楠甚为高兴,把乐器摘下来。

  “请奏一曲靡靡之音给我听。”

  “今日天气太好,不适宜柔靡音乐,那是要在暑季潮热的夜晚奏来才有味道。”

  “那么,你奏什么歌曲?”

  邓维楠想了一想,缓缓吹出奇异救恩:奇异救恩,何等伟大,救赎罪人,我本盲目,如今得见,我本盲目,如今得见……

  幽怨动人,振星泪盈于睫,真没想到邓某身怀绝技。

  就在此际,有人大力推她,并且叫:“振星,振星,醒醒,醒醒。”

  振兴好梦正浓,哪肯醒来面对现实,她左右闪避,不肯睁开眼睛。

  是蝉新的声音:“真是孩子气,振星,看看谁来了。”

  振星心想,真讨厌,管你是谁?

  “振星,邓维楠带来好消息。”

  振星立刻睁开双眼,邓维楠?他明明在她梦中,怎么又到这里来了。

  振星看到邓某正笑着俯视她。

  振星忽尔涨红了脸,定定神,“你怎么来了?”

  “告一日假,来看看你,同时向你报告,我们的人已经到了清水浦孤儿院。”

  他取出一叠照片。

  振星接过一看,欢喜得自床上跳起来,举起双手大呼哈利路亚,满室跳跃,“姐,你看,黄稀玉小朋友终于长出手臂来了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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