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好些,倒不如不见。”
“这话是你说的!”我怪叫起来。
“你这小子,我不跟你说了,给你缠得头痛。”
我冲出她的公寓,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。
我一定要赌这口气,她不来向我道歉,我就不去见她,管她跟哪个老油条一起走,
她若吃了亏,也没有人会同情她,她活该。
回到宿舍,狂灌了一顿啤酒,心里略为平静,她如此疼我,一定不会与我绝交。
我的估计错误。
美莲一连失踪两个礼拜,我心如热锅上的蚂蚁,她却与姓关的进进出出。
我终于投降,跑到她公寓门前去等。
那夜天气罕见的温暖,我心特别烦躁,我买了半打罐装啤酒搁在身边,一直喝。
等姓关的老头送她回来时,我已经半醉,见到她俩我一语不发,扑上去对牢关老
头一记左钩拳,把他打得后退三步。
他不甘示弱,好家伙,站稳之后还击,我左眼着了一下,顿时痛入心肺,嚎叫起
来,金星乱冒,跌倒在地,后脑撞在地上,立刻昏迷过去。
临消失知觉之前,我听见美莲呼唤我的声音。
醒来的时候,我连眼睛都睁不开,痛的感觉如毒箭般贯通了我的心。
美莲就在我面前,我大声呻吟,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她说:“你打了人。”板着脸。
“明明我捱了揍,至少我伤得比那个人重。”
“吓坏人,差点把你送进医院。”她转身走开。
“我的眼睛可是瞎了?”我尖声问。
她自厨房出来,将一块湿漉漉的东西搭在我眼睛上。
“那是什么?”我问。
“本来是我的晚餐,”她没好气的答:“八安士上好的鞑靼牛排。”
“能吸得了淤血吗?”我问。
“你少噜嗦,”她说:“再烦我就把你赶出去。”
“那老头怎么了?”我问。
美莲睁圆了双眼,我不敢再作声。
她对我说:“小老弟,我想我们该好好的谈一谈。”
我将脸埋在沙发垫子内,不出声。
当我“眼疾”痊愈的时候,美莲对我益发冷淡了。
天气转凉,枫叶开始转红,我们在一起,曾经有过好时光。
为了她,我连暑假都未曾还乡。咪咪的信充满讶异:“……我以为一到六月三十
号你便会扑回家,谁知你竟没有回来,你不是恨恶温哥华吗?”
在我生日那天,美莲约我在温哥华酒店的森林厅吃饭,那是个好地方。
我知道她有一篇演辞要说。
果然,酒过三巡,她开始了,先清一清喉咙,她说:“家盟……”
我很紧张,幸亏我一向具听天由命的格局,眼睁睁的看牢她,听她发挥意见。
“家盟,从头到尾,你误会了。”
“我误会了吗?”我轻轻问:“我是那样的一个蠢小子吗?我不见得会胡乱爱上
比我大的女人,我并不需要母爱。”
她词穷。
“……不外是你后悔了,”我说:“因为社会的压力,你不想与一个少年恋爱,
你的潇洒是表面的……我原谅你,人不能单为恋爱而活。”
她沉默。
“美莲,其实我俩大有可为,你何必为这七年的年龄差距而耿耿于怀?”
她双眼微红,“你不是我,你不明白。”
我叹口气。“你是怕将来,是不是?将来当我三十五岁的时候,你已是老太婆
了……女人就这样,专门担心虚无飘渺的事情,你应该好好把握现在。”
她说:“我要与关订婚了。”
“那老头子已有五个儿女,他不愁寂寞,你何必去插上一脚?要结婚,也不急于
一时,慢慢挑个合衬的人物。”
她一怔,“你忽然长大了,家盟。”
“是的,我也这么觉得,因你的缘故,我忽然长大了。”
她说:“我要与你说的话,到此为止。”美莲说。
“喂,极光仙子,笑一笑,今天是我生日。”
她哭了。
我把她搂在怀里。一个女人总是一个女人。
那天以后,她尽量避开我,我染上了吸烟的恶癖。我真的长人了,并没有自暴自
弃,仍然努力功课,课余也参加同学间的聚会,随时可以结识大把女孩子,但总有点
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。
我在给咪咪的信中提及翁美莲,咪咪很了解。她写道:“我与你之间始终有青梅
竹马,兄弟姊妹的感情存在,真正的男女间恋情似乎有别于此,你不必对我有责任感,
我很乐意做你们的好妹子。”
我感动,谁说这世上没有红颜知己?
我将信影印给美莲,我加一句:“年轻的人也可以有成熟的态度。”
信如石沉入海。
如果她嫁给老关,那么我注定要受失恋之苦。
树叶落得光光的,我缩在暖气宿舍中看电视,有一套安东尼柏斯与英格烈褒曼主
演的旧片,改编自沙岗的同名小说“你喜欢勃拉姆斯吗”,女主角因自觉比男主角年
长,始终提不起勇气跟他走,我观了此剧非常有共呜,有苦说不出,深深的抽着烟。
我知道美莲是矛盾的,这是她的抉择时分,我不应去骚扰她,但终于拨了一个电
话过去。
她居然在家。
“好吗?”我苦涩地问。
她开头没把我的声音认出来,后来觉察到,又呆了一呆,电话中一片死寂。
“家盟?”
“是我。”
她松一口气,“你好吗?”
“托福,过得不坏。”
“快到冬天了,寒衣取出来没有?
“全部堆在一块,无所谓取不取出。”
“假期有没有打算回家?”
“想到纽约去。”
“我以为你很想回家。”
“回去又要回来,更多思念,无谓。”
“尽说些不相干的话。”
“纽约是个好城市。”
“是的,文化大都会,比较热闹,温哥华与之相比,益发像个小镇。”
“可是你不会愿意长住纽约吧?”
“更加不相干了。”
“当然不,我开始有点爱上温哥华了,公园中每一支图腾木都有感情。”
她静默。
“一切都会习惯的。”我说。
她说:“是的。”
“改天再聊吧,有空拨个电话来。”
她连忙说:“喂喂喂──”
“什么事?”
“你功课没事吧?”
“考了第一。”
“恭喜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改天再聊。”
“好。”我放下话筒,我一定要抢先比她收线,免得听到那残酷的“叮”一声。
原本我想问的是:你与老关如何了?甩掉他没有?你到底回不回头?你还否认爱
我?有没有看到电视上的长片?
到头来一句也说不出口,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很平静,不像有创伤的样子,而
我,我自己何尝不是?本想邀她同往纽约……她不会肯的,她太注重名誉,自离婚后
她视男人如蛇蝎,专门就跟老头子来往。也许我对她的了解还不够。
她始终没有与我联络!我独自上纽约玩了一个冬假,五彩缤纷的大都会令我目不
暇给,心旷神怡,但是心中始终挂住美莲。她是我的极光仙子。
那一天当我独自坐在校园内要抱头痛哭的时候,她头上戴着光环般出现,搭救我
脱离困境,但不是因为这个我才爱她,她原本是个可爱的女人。
在纽约我们家有亲戚,忙着帮我安排节目,其中当然有女孩子参予。
在她个口中,我是那个“孤独、具气质、漂亮的建筑系学生”。
我仍然怀念美莲。我不是说,我们应当不顾一切地恋爱,但现在两个人都独身,
有什么顾忌?她偏偏要诸多留难,为我这个假期添多了一点闲愁。
纽约之旅结束,我留了胡髭回温哥华,最怕听到有关美莲的婚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