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该走了!”夏夜侬拍拍他的肩,“不能将嫂嫂他们单独留在洞里,你实在不应该来的。”
他站起身以袖拭泪,“对不起,我──”
“我知道你是担心我,但如今最须要人照顾的该是我嫂嫂,不是吗?”她叹了口气,“算了,走吧!”
两人朝山洞的方向往回走,在行经山泉的时候多逗留了一会儿,先让夏夜侬洗净双手的污渍,再砍拾竹筒装水准备拿回去给尹冰母子饮用。
“小四,你也认为是有人向官府告密吗?”
眶啷一声,小四手中的竹筒落地,泉水全洒了出来。
“我……我再回去盛水。”
因为他们才刚走离盛水处不到几步,所以他很快便又返回。
走了会儿,她又继续方才的话题,“你也认为是比翊向官府告的密吗?”
小四看了她一眼,垂下头思索了一会儿,用力地点了头。
“如果真是他……”她咬到嘴唇泛白才下定决心地说:“我会杀了他,替我哥和所有死去的弟们报仇!”
“不要!”小四惶恐地劝阻,“侬侬,你还想上京去找他吗?他是皇亲国戚,出入都有武功高强的护卫保护,你去找他无异是送死,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找个地方安定下来,开始我们的新生活──”
“新生活?”她嗤之以鼻,“我不要什么新生活,我只要替我大哥和寨里其他枉死的人报仇,我活下去就只有这一个目的,我头一个目标就是要去杀了那个下令灭我山寨的狗官!”
“侬侬……”
她怒不可遏的神情将他吓住了,她的双眸闪动着熊熊的复仇火焰,愤恨的模样仿佛恨不得将仇人啖肉饮血,教他浑身寒毛直竖。
夏夜侬留意到他苍白的脸色,握着竹筒的右手还在微微发颤,以为胆小的他是被她要杀害朝廷命官的主意吓着,便不再跟他详谈此事。
“晚上我们偷偷回寨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和财物留下,屯积在地窖的那些贮粮应该也没被大火波及,我们也该准备、准备好上路离开此地了。”
“好。”
说到要离开,小四就应得又响又快了,这么胆小怕事的个性真教夏夜侬不知该如何说他才好。
采了几株嫂嫂最爱的野姜花往洞穴的方向走,夏夜侬知道一旦嫂嫂醒来看不见大哥的尸体,或许又会大哭、大闹了,她无言可慰,只希望这几株野姜花能稍稍抚慰嫂嫂严重受创的心灵
“眶啷”一声,眼看着就要到达洞穴了,小四手上的竹筒突然又落了地,把正思考着往后计划的夏夜侬吓了一跳。
她皱起眉看着小四,却见他浑身发抖,不只双腿虚软屈跪于地,还颤抖不止地伸手指向右前方。
“大……大……”
小四话还没说完,夏夜侬手上的竹筒和花就已经全掉落地上了。
在她使劲奔跑而去的方向,尹冰的身体正悬挂在一株大树下,静止不动,而洞穴里则传来一阵阵婴孩的哭嚎声,像是已经知晓了母亲已经离他而去。
举剑割断布条,放下尸体,原以为早已哭干的泪水竟又自她眼眶中汨汨涌出,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尹冰沾满丈夫血迹的纯白衣裳上。
“我要报仇……我一定要报仇!”
她朝着天地呐喊,悲痛欲绝地抚尸恸哭,复仇的种子已在她心里扎了根,再也无法拔除。
***
喂完父亲汤药,戚比翊沉重地来到前院仰望着乌云密布的长空,心头像压了一颗大石头般难受。
太医已经宣布他父王的伤药石罔效,先前硬提着一口气等爱子回府,如今已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现象,眼看就将熄了生命之火了。
他让已被册封为妃,得到皇上特许回府亲的二姊单独在病榻前陪着父王,一人到外头透口气,因为他实在无法继续在父王面前强颜欢笑,欺骗他的伤还有复元的一天,而不露出半点伤心。
“夜侬,分一点你的坚强给我吧!”
他回到大厅坐下,取出荷包握在手中,在回府后头一回允许自己小小地想念她一下。
如果此刻能待在他身,或许就能让他更加有勇气面对父亲将死的事实吧?他想。
她的笑容能使他勇气倍增,她可爱的模样会让他兴起呵护她的念头,总之,她的一颦一笑、一举一动都紧紧扣住他的心弦,只要想起轻拥者她的那种幸福感觉,似乎就能让他产生面对一切困难的新力量。
深爱上一个人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啊!
他想起夏夜侬曾指着星空告诉他,她的父母已化成星星远远地看顾着她,他似乎还看见当时挂在她唇边的那抹不带任何哀伤的温馨笑容,仿佛她真看得见她的父母正在天际微笑着看她一样。
是啊!也许他的父王也将化成天边的一颗星,继续看顾这老令他担心的儿子吧!这么一想,他心里的难过似乎真的减少了一点。
收起了荷包,他正打算再回父王房内探视父王,眼角余光却瞥见周武立在大厅入口,像根柱子般杵着。
“怎么一个人傻站在那儿?”戚心翊看出他有事要告诉他。
“呃……属下方才从朋友那儿听来一个消息,不知该不该告诉小王爷?”
他吞吞吐吐的模样不像平常,让戚比翊更想知道他得知了些什么。
“与我有关吗?”
周武点点头,随即又摇摇头。“算了,也许只是谣传吧?我去问清楚一点再向您禀告。属下先告退了。”
“等等──”他叫住转身就想逃走的周武。“把话说清楚再走,你到底听到了什?”
他满是困扰地搔搔头,表情为难不已。
“这个……我听说……冯县县令被人给杀了,连头颅都不翼而飞。”
“死得好!”他早从夏夜侬那里听说冯县尹作威作福,鱼肉百姓的恶劣行径了,还答应过她会找机会搜集他的罪状上报,让他削官去职,没想到他倒先得了现世报。
但是……周武为什么说得那么战战兢兢?
“接着呢?”他知道还有下文。
“呃……传闻说,杀害县令的凶手是……是‘扬风寨’的人。”
周武可算是他的心腹,关于夏夜侬是“扬风寨”寨主之妹的事情,他也约略知道了一些。
“不可能!”戚比翊总算知道了周武吞吞吐吐的原因,不过他相信夏远超不会做出杀害朝廷命官的事,寨里其他人也不可能。
“夏姑娘说过,‘扬风寨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,就使即使在逼不得已下必须动刀,也不可以随意取人性命,更何况‘扬风寨’根本没有理由杀害朝廷命官,公然向朝廷挑衅,那对他们毫无意义嘛!”
“当然有意义了。”周武紧握腰间佩剑,蹙着眉低头说:“为了报仇!”
报仇?
戚比翊站起身,终于听出了周武话中的不对劲。
“报仇?难道寨里发生了什么事?”他跨前几步询问。
事到如今,周武也只好把自己听来的消息全说了。
“我听说有人向官府密报了‘扬风寨’所在位置,没想到那县令,立刻下了格杀令,连同别处调来了大批官兵一起围剿山寨,男、女、老、幼无一放过,最后把值钱的财物搜括一空便放火把山寨烧成了灰烬,据说除去官兵的尸体不算,横躺在余烬中的焦尸还有百来具──”
“那夏姑娘呢?”戚比翊发了狂地扳住他双肩摇晃,“她怎么样?她没事吧?告诉我她是不是平安无事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