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不会是生意上的事?她猜。
但这方面她不懂,她既将作品交给许思云,就完全托付她,她很信任许思云的为人。
绕了一圈,江如锳打算走了,经理看出了她意图,忙上前叫住她:“江小姐,再坐一会再走吧!”
她笑着摇摇头,婉拒了他的好意:“不了!我想先走了。”
此时,一阵轻盈稳重的脚步声走到她身后,一束沾着露珠的玫瑰花束忽然出现眼前,浓甜的花香沁人心脾,然后是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子嗓音:“送给你,美丽的小姐。”
听到这个声音,江如锳全身一震,猛然转头,迎上一对湛然有神的眼睛,整个人因惊惧而僵硬。
“宋先生,你来得正好,江小姐刚要回去呢!”经理为两人差点错失,松了一口气。
“那我来得正是时候喽?”宋浩男伸出右臂,自自然然地将纤腰搂进怀中,仿佛那是理所当然的事,露出有礼的一笑:“陈经理,多谢你,我和江小姐先走了。”
陈经理也微笑响应。宋浩男和江如锳站在一起,就有如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,看得人心旷神怡。
他有力的臂膀挟着怔直的她离开了画廊,旁人看来,这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。
一走出门外,江如锳突然生出一股反抗的力量,用力挣脱他的怀抱。
刚才她实在太惊讶了!想不到十多年后,她会再遇上他。见到他的那一刻,她的脑中是一片空白,完全失去反应的能力。
是的,她早知道自己不该回来的。
他无礼而赤裸的锐利眼神,不客气地往她窈窕的身子上逡巡,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。
她变得成熟而具有风韵,清秀的五官因长期浸淫绘画而更显灵动脱俗,简单合宜的亚麻洋装,自然不经修剪的柔细秀发,和以前那个畏怯羞涩的中学生大不相同。
“好久不见了。”他的眼睛透出浓厚的兴味。
她知道自己该当做若无其事,和一个陌生人打招呼一样响应他,以表示她早已忘了这个人,但她无论如何做不到。
她偏过头去,不肯看他。
“十几年了,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。你变得漂亮多了。”最后一句话,由他口中吐出,含带别样的魅惑。
视线落在她嫣红的嘴唇上,起了他尘封已久的回忆。他曾经无数次为所欲为亲吻过这张小嘴,现在想来,仿如昨夜一场旧梦。
“这么无情?你不会不认我吧?我是宋浩男,也就是以前的徐浩男──你的旧情人。”
“住口!”
她自持的冷静完全崩溃了!为何他能像谈小猫小狗一样将那件令她痛苦的往事轻易说出?那不在乎的口吻,重新揭开了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,将它撕得血淋淋的。
看到她激动不安,宋浩男仿佛回到江宅初识江如锳的那段时光。哦!变的只是她的外貌,内心她仍是以前的江如锳。
不行了!再和他相处下去,她会失去控制的。
江如锳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抱着他送给她的那把花束,将花向前一塞,扭身就跑。
不出几步,宋浩男追上她,挡住去路。
“你很怕我?”
“走开!”
“我们才刚见面,你就这么走了,这太无情了吧?一起喝杯茶吧?”
“我不想和你喝茶。”
她绕过他身子,但他快捷地再次阻挡住她。
“如锳!”他低低呼唤她的名字。
“别叫我!”她受不了了。
“好歹咱们相识一场,你就陪我喝杯茶也不会损失什么,是不是?”他软语央求。他是那个徐浩男吗?以前的徐浩男残忍、粗暴、无情,毫无道德节操可言;现在的他衣着入时而有品味,举手投足优雅而带着强烈的自信,态度是有礼斯文的,甚至连姓氏也改了。刚才她听见画廊经理称呼他为“宋先生”。
“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做了不可原谅的事,但事过境迁,你不能原谅我吗?”
“你不要再提了,我不想听!”江如锳难堪地别过头,恨不能钻进地洞中把自己埋起来。
“这么多年来,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一声对不起。那年我进了医院醒来之后,突然醒悟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如何深深伤害了你,我去找你,却发现你已经离开家,不知去向了。你父亲将我赶出来;到你学校,你也办了休学,不在那儿念书了。这分歉疚一直深埋在我心底,让我再次遇上了你,这是上天赐予我赎罪的机会,如锳,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。”
谦卑的话语、诚恳谆挚的态度,宋浩男用他全部的身心,祈求江如锳能说出一句赦免他的罪行的话。
迎上他热烈求恕的眼神,她心中不禁茫然:真的?真的可以相信他的改变?时间真的可以使一个玩世浪子蜕变成一个至诚君子吗?
别轻易相信他。脑中的警钟提醒着她:别上当,你还记得当年他是如何以蛮力强占了你,又如何以卑劣的手段迫使你不得不顺从他的欲望吗?
狠一狠心,装出最冷漠无情的姿态,江如锳冷冷地说:“你再怎么花言巧语,我也不会再相信你的谎言,请你让路,宋先生!”
“你真的不肯原谅我?”他的表情仿如坠入无边的深渊,深深的绝望似淹没了他。
她别开脸,软心肠的她不能承负他一脸无辜求忏的悲伤。
“是我对不起你,你不原谅我是应该的。”他幽幽地吐一口气:“伤害已经造成,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的,但这始终是我这辈子最不可原谅的罪过。如锳,这些年你过得可好?”
如何能好?他带给她一场永无休止的恶梦。即使多年以后,每回的午夜梦回,她仍会带着满身汗水惊醒过来。
即使远渡重洋,他的身影仍飘洋过海尾随在她身畔不去,仿佛是一场永不散场的梦魇。
“看样子你是决计不会原谅我了,这是我早预料到的结果。你要上哪儿去?让我送你一程好吗?”
“不用了,我自己叫出租车。”她谢绝和他有任何接触。
“请不要拒绝我的诚意,让我有机会为你做一点事,以补前愆,好吗?”
“真的不用了。”
他略略含忧的英俊面孔足以令任何女人为之心软心折。
江如锳迟疑了一下子。
“请你。”他趋前,怀中的玫瑰甜香软化了她的心。
让他送一下吧!不久她即将返回美国,不会再与他相逢了。
有那么一点点,江如锳相信他是真心悔悟了。
她终于犹疑地点点头。
他大喜过望,忘情地执起她的手摇撼:“谢谢你。”
一抹绯红迅速袭上她的脸颊,太久的时间她不曾让男人这般对待,徐浩男一直是她唯一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。
他尴尬地忙松开手:“对不起,我太兴奋了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
他沉吟一会儿,递过那束花:“你愿意接受一个罪人诚心献上的花吗?”
她想了想,慢慢伸出手去。
他绽开了一抹欣慰的笑容:“请上车吧!”
回到一人孤栖的家中,冷清清,悄没声息,扯下领带,扔在沙发椅背上。
没扭亮灯,外边的灯火映像进来,没多久他已习惯了黑暗中的一切,一点星火中,白色烟雾冉冉飘散。
坐在黑暗里,宋浩男静静想着今天下午的事。
乍见江如锳的那一刹那,他真是有些惊讶的,昔日的黄毛丫头已蜕变成风韵迷人的成熟女人了。他依稀还记得两人交缠的身躯所点燃的热力,以及她僵硬的身体索然无味的反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