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很高兴你觉得有趣。”拓斌说。“就个人而言,我发现担任间谋时的生活,远比现在偶尔担任雷夫人的伙伴要来得单纯、平静和轻松。”
班克斯的宅邸坐落在艾季米广场的偏僻地段,数层楼高的哥德式石造建筑耸立在高墙围绕的大花园里。楼上几层的狭长窗户全部用深色的窗帘遮蔽着。在薇妮看来,这栋阴森森的建筑简直像恐怖小说里的鬼屋。
“即使不知道屋主在里面日渐衰弱,从外面看也猜得出来。”敏玲说。
“相当令人沮丧的地方,对不对?”薇妮用力敲响黄铜门环。“但我想这也是预料中事,毕竟班爵士正走向鬼门关,而且走得很慢。”
管家把门打开,往外探看,猛眨眼睛,好像门阶上的阳光出乎意料也不受欢迎。
“我们想见陆夫人。”薇妮把名片递给老妇人。“请把这个交给她,并请转告她事情很重要。”
管家先是困惑地瞪著名片,接着皱起眉头。“陆夫人不在,外出接受治疗去了。”
“治疗?”薇妮重复。“哪种治疗?”
“神经衰弱。几个星期前开始去看催眠师,她说对她很有效,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差别。但总而言之,她今天不在家。”
管家当着薇妮的面把门关上。
敏玲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。“陆夫人去看催眠师。”
“是啊!”薇妮带头步下门阶,毫不掩饰她的得意。“很有意思的消息,对不对?”
“但那暗示着什么?”
“不知道,但其中有某种关联却是不争的事实。”
敏玲快步跟上她。“你什么时候要告诉麦先生这个最新情况?”
薇妮思索片刻。“今晚在施家舞会上见到他时。他很可能也发现了这个消息,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是我先到这里的。我不想听他邀功,令人受不了。”
9
“我找到裴奥世了。”东宁的声音因努力压抑自豪和兴奋而有些不自然。“真是不容易,我问了好多家客栈才查出他投宿在夏图街的‘熊首客栈’。”
“做得好。”拓斌拨开马车的窗帘,察看夜色笼罩的街景。九点刚过不久,河水的臭味说明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。“有没有查出他为了什么事到伦敦来?”
“我和客栈的一个马僮谈过。”
拓斌瞥向他,微微蹙起眉头。“你没有露出马脚吧?我不想让裴奥世知道我们在调查他。”
“我当然是很小心地表现出漫不经心的样子。”东宁一副受到冒犯的样子。“只有聊马匹、马车离开的次数,来伦敦时选择那家客栈的外地绅士诸如此类的事。”
“那么结果如何?查出了什么?”
“没什么值得担忧的事。就像雷夫人说的,裴奥世来伦敦的理由很平常。他是个颇有资产的人,固定要到银行去处理财务上的相关事宜。马僮听他说,他要去找他的裁缝师和鞋匠——就是不常来伦敦的有钱人通常会做的那些事。”
“嗯。”拓斌思索片刻。“想来马僮对裴奥世的公事一无所知?”
“那当然,他毕竟只是个孩子。”东宁停顿一下。“在私事消息方面,他只提到裴奥世晚上会找在客栈附近做生意的一个妓女解闷。”
“找出那个女人。”
东宁吞咽一下,脸红了起来。“呃——”
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没有、没有。”东宁连忙回答。“我,呃,我立刻去办。”他咳嗽一声,清清喉咙。“如果你不介意,希望你不要向雷夫人和敏玲小姐提到调查的这个层面。”
拓斌恍然大悟。如果敏玲发现东宁在访查妓女,东宁会觉得很丢脸。
“放心。”他说。“我没有告诉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,我们在调查裴奥世的活动,我不想要她们担心。”
“你瞒着她这件事,雷夫人会不高兴的。”东宁警告。
“如果我们没有发现必须担忧的事,那么她根本不必知道这些调查。不管怎样,当你找到和裴奥世上床的那个妓女时,来找我。我会亲自处理查问的事。”
东宁看来如释重负。“如果你确定。”
“我确定。”拓斌瞥向窗外。“到了。”他敲击车顶叫车夫停车。
马车停下来。拓斌打开车门,抓着车厢边缘,慢慢下到人行道上。雨停了,他的腿比昨天舒服多了,但即使是在大晴天,他也无意像年轻时那样跳上跳下马车。他告诉自己,现在上下马车比从前稳重许多,是因为腿在义大利受过伤,而不是因为年纪逼近四十的关系。
“别忘了吩咐车夫等我们,”东宁说。“我们可不希望在这一区找不到交通工具,尤其是夜晚的这个时候。”
他轻快地跳到人行道上,轻松自在的模样令拓斌看了暗自叹息。
“我们只去几分钟,”他扔了几枚硬币给车夫。“麻烦你等我们。”
“好的,先生。”车夫收起硬币,拿出他的酒瓶。“你们办完事时,我会在这里。”
拓斌走向亮着邪恶黄光的酒馆窗户,他感觉得到东宁很兴奋。
“记住,在进‘微笑杰克’的办公室前,不要开口说话。”他说。“你的说话方式会立刻令你在人群中露出马脚。明白吗?”
东宁扮个鬼脸。“我向你保证,关于乔装的诀窍,你这次的教导和今晚的前十次一样清楚。”
“我会不断重复当然有充分的理由。今晚我们最不须要的就是和里面的酒客起争执。”
“我发誓,我会闭紧嘴巴。”
拓斌望向酒馆窗户,然后摇摇头。“你不会相信的,但薇妮竟然要我带她来这里介绍‘微笑杰克’给她认识。她打算乔装成酒馆女侍。”
东宁吃了一惊。“天啊!你想必没有答应吧?”
拓斌冷笑。“没有人会带淑女来这种地方。但我认为她在生我的气,她似乎是觉得我想要防止她与我的人脉接触。”
“事实上不正是那样吗?”
“没错。但都是为了她好,我不能让她在城里的这个地区闲荡。她已经太容易鲁莽行事了,我可不想火上加油。”
拓斌停在贵丰酒馆门前,最后一次审视乔装成码头工人的东宁。拓斌自己也是一身工人装扮,但微跛的步伐使他的伪装更具说服力。贵丰酒馆的顾客靠各种危险的职业谋生,有些是合法的,有些则不是;木腿、断指、眼罩和伤疤在他们身上十分常见。
“你这身打扮没问题。”拓斌推开酒馆大门。“不要直视别人的眼睛,那个举动会被当成无礼的侮辱。”
“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。”东宁在帽檐的阴影下咧嘴而笑。“别紧张,不必担心,我不会令你失望的。”
“令我不安的是,我可能会令你失望。”拓斌轻声说。
东宁猛地转头。“千万别那样想,这是我的选择。”
“好了。”拓斌说。“正事要紧。”
他推开门,故意一瘸一拐地走进烟雾弥漫、喧哗吵闹的酒馆。东宁跟着进入酒馆。
大壁炉里的熊熊烈火使拥挤的房间笼罩在地狱似的火光里。木头椅上坐满来喝酒、打牌、与女侍调情的男人。
拓斌在人群中穿梭前进,途中回头查看东宁是否紧跟在后,发现他正用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大胸脯的女侍看。女侍弯腰把酒杯放在桌上时,硕大的乳房好像快要从上衣里迸出来。
“她们个个身材丰满,”拓斌咕哝。“‘微笑杰克’的癖好。”
东宁咧嘴而笑。
他们穿过走廊,停在“微笑杰克”的办公室门外。房门虚掩着。拓斌敲了一下就推门而入。